三千

岁末之约（一目连x大天狗）

最后一篇。
谢谢和我一起喜欢过这对冷cp的诸位。
凭着一种莫名的心情坚持下来也挺不容易的吧。

一。

“风龙，把这个送过去。”

风龙低咆一声不满的扭开头，鼻息粗重。

“怎么了？”一目连忍不住笑出声，摸了摸风龙的头，算起来有多久没见过风龙这副闹别扭的模样了？真怀念啊，以前那个小小的可爱的风龙。

风龙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仿佛看穿了主人的调侃之意，突然唰的冲过来抓走一目连手里装满水果的篮子直冲天际，没一会就消失了踪迹。

一目连收回目送的视线，拍掉手心的脏泥土，慢慢站了起来，却忽然好似被什么抽干了力气，跌跌撞撞间颤抖着靠向了不远的大树。

“小心！”

还没来得及靠上，就被一双手稳稳扶住了。

“……你真的越来越比风龙可靠了。”虽未抬头，但已知来者何人，一目连嘴角的笑意渐深。

“别老打趣我，你一直就知道我坐在不远处看着你。”大天狗将人扶在一旁坐了，才有些不太自在的反驳，“我是来告诉你那个封印……”

“小妖，你还记得神社里那只风铃吗？”

一目连的问话来得太突然，突然到在场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他在岔开话题。

大天狗沉默下来，只皱眉看着他。
一目连不回避的笑笑，借风拢了一手樱花。

这是以前庭院里那株樱花树又开了，尽管树下的那狐那人都已不在。

“这世间之事，本不可太过强求。”他将手合拢，又再次打开，樱花自那掌中飞舞出去，终不见踪影，“那只风铃就碎在我和巫女封存你记忆那刻。”

二。

“嘿！风神大人~”三尾狐醉了，勾着一目连的脖子腻在他怀里，不安分的动来动去，“和我一起喝好不好~”

一目连顺着她的发，将那因发热而黏在额头的发丝小心放好，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容忍她乱来的举动。

“小狐，为什么要喝酒？”

“人类说喝了酒就可以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

“你信了吗？”

“为什么不呢？”三尾狐伸手捧住一目连的脸，仰头看着，视线迷离，“风神大人，风神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樱花了。”

一目连揉了揉三尾狐的额发，风龙悄声飞进来，将一壶晨露放在桌上，又飞了出去。

“那就不要每日都去了。”他温柔的笑容迷住了三尾狐的眼，像三月的暖风，轻柔拂面，“如果这样能让你不再难过。”

三尾狐弯了弯嘴角，却仍是垂了眼松了手，避开了他的眼神，神色失落。

“怎么可能不难过？我只是没说自己是妖……难道错了吗？”

一目连耐心的听着三尾狐的述说，在樱花树下的故事，他怎么会不知道。

日日的相伴，对坐，饮茶，赏樱，原本魅惑妖娆的三尾狐居然也被修禅的巫女磨出了淡雅的一面。
只是三尾狐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巫女在知道她是妖后如此愤怒？
她根本无意欺骗，只是觉得巫女的茶好像很好喝，才化为人形与其对饮。
早知如此，她愿意一开始就告知巫女自己的身份。可如果巫女早知道她是妖怪，还会愿意和她在樱花树下对坐品茗？

答案肯定是不吧。

“我不懂，为什么巫女会那么生气？只是身份不一样，可我还是我啊！难道一起经过的日子就因为我不是人类就不作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

三尾狐因为情绪激动而喘着气，一目连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狐，人类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时间太短，所以一切都需要理。有前提，然后发展，最后走向结局，这样脉络清晰的生活会给人类安全感。”

一目连起身，将那壶晨露递给三尾狐，又拉着她上了屋脊赏云。

“而像你这般，就如同在快走向结局之时，突然告知前提便是错。这不符人类之理的事，如何让人不去反思，在错误前提下发展起来的结局，是否也是个错。”

“………我不是故意的。”

一目连笑了笑，不带褒贬的陈述事实。

“当初你以化形之姿接近，本就存着人类会互相亲近的心思方便自己行事。如今不过因果，何来故不故意之说。”

三尾狐无法反驳。

巫女虽然居住在这座神社侍奉神明，却对除风神大人外的妖并不亲近。所以那日她才会化身成人想讨一杯清茶，看看日日樱花树下品茗的她到底是尝到了什么才会露出那般美丽的微笑。

“风神大人，我还能回去那株樱花树吗？”

坐在屋脊上可以纵观整座神社，她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樱花树下空着的座椅。

原本每日巫女都会在那里煮茶，如今，只怕是不想再见到她吧。

失落感铺天盖地而来，三尾狐扯了扯嘴角也没能露出个微笑，只抢在一目连回答之前，做了决定。

“我不想因为自己让巫女失去那株樱花树，本来她在神社里就没有什么朋友……哈哈，我还提这个干嘛。”三尾狐自嘲的笑了几声，手心下意识摩挲着瓶身，“风神大人，我想去其他地方逛逛了，请帮我向巫女说一声，对不起，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离开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一目连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

“可是……留下来却不能再靠近的话……我的心很痛啊……”

她低声说着，终于忍不住疼痛般，仰头将壶里的晨露一饮而尽。

那是他为她备的，解酒药，亦是一记毒药。而她明知结果，也甘愿一口饮尽。

“阿狐，阿狐……”一目连轻声唤着趴伏在他膝盖睡着的三尾狐，脚边的瓷壶碎了一地。

“嗯……风神大人？”三尾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眼中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阿狐，游历的时间到了。”

“好……我知道了。”三尾狐揉揉眼睛，突然指尖触到脸颊上的泪痕，十分诧异的瞪大了眼，“奇怪，我怎么哭了？”

“也许，是梦境太美好，阿狐舍不得醒了吧。”一目摸摸她的头，将不知何时飘落在她发上的樱花轻轻拿下。

三尾狐点了点头，很快将这点小事抛在脑后，起身准备离开。

“阿狐。”一目连突然出声叫住她，“你还喜欢樱花吗？”

三尾狐愣了愣，随即噗嗤一笑。

“怎么可能，风神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我最讨厌樱花了，才不会去喜欢它呢。”

“是吗……”一目连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再见，阿狐，等你回来，这里的一切都会再想起来的。”

“再见，风神大人。”

三尾狐离开了，庭院里那一树的樱花也落了彻底。空荡的庭院里仿佛一霎由春入冬，遍地残红，遍地霜。

“真可惜。”一目连盯着一地花瓣突然开口。

“早就该落了吧？”大天狗从藏身的地方飞过来，往他旁边一落，“也不知道她每天耗费妖力维持这假象有什么意义。”

“在你看来，大概是没什么意义吧。”一目连歪头想了想，笑了起来，“除了力量你还想要什么？”

“有了力量，还有什么得不到？”大天狗惊讶的看着他，手里的小扇扑扇扑扇的不时吹起他的头发。

“……也是。”一目连好似理解了什么，对大天狗招了招手，小声道，“小妖，若是阿狐回来的时候，发现巫女不见了，会不会更伤心？”

“你在暗示什么？”大天狗不明所以的凑近了，也小声作答。

“时间不等人啊。”一目连说着，突然伸手揉了揉近在眼前的大天狗的头发，在大天狗瞬间起身愤怒的眼神里，哈哈笑了，“看上去手感很好啊，我早就想试试了。”

“你这个愚蠢的神！”大天狗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扒拉好，眼底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想打架吗？”

“……不了不了，还没到那一步。”一目连连忙摆摆手，将不知何时拿到手里的瓷壶递过去，“喝喝看？”

“干嘛？”大天狗警惕的看着瓷壶，如果他没看错，几分钟前三尾狐就是喝了瓷壶的东西后变得有些奇怪。

“这是晨露。”见大天狗不肯接的模样，一目连转了转手腕，将瓷壶盖子打开，里面是极清澈的液体，“可以增强妖力的。”

虽然一目连还是笑得如同往常，但大天狗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脚边醉了一地的瓷壶，和一目连手中那只看上去一模一样。

“仅此而已？”

“不然你还希望有什么？”一目连勾了勾嘴角，突然一把拉住了大天狗的手臂，将人拉下，凑至眼前，微笑发问，“信我吗？”

“我……”大天狗犹豫的看着一目连，两人距离极近，足够他看清对方眼底的清澈，可是直觉仍然告诉他这一切并不寻常。

“看来你不信我呢。”良久的对视中，一目连先松了手，长舒一口气，惋惜的将手里的瓷壶扔了出去，被不知从何处窜出的风龙一下叼住飞远了。

三。

“喂，风神！你生气了吗？”

大天狗跟在一目连身后，可对方就是不理他。

两人快把整个神社走了个遍，却仍是怪异的氛围。如今这神社安静的吓人，远没有最初大天狗来时那般嬉笑热闹。

池塘里的小鲤鱼前不久去了，丑时也跟着不知所踪。每次他来就装死的蚌壳妖，在某一天突然递给他一颗珍珠，也再没出现过。樱花树下那只总暧昧笑着的狐狸离开了，留下这满地残花。

大天狗停住脚步，突然发现连他印象里常常很多人前来拜祭大开祭典的场面也有些远了。

多久了？

自那日他来到此处，又认识了那人。

拐角处的一目连背影渐渐模糊，好似要和那些记忆里远了的人事一样，离他而去。心底蓦地升起一阵恐慌，他赶忙追上那背影，却险些撞上突然停步的一目连。

“我们喝一杯吧。”一目连没回头，只将手放在门上，似乎在等他的答复。

大天狗猜不准对方的态度，不敢再贸然拒绝，只匆忙点头道好。

一目连低低一笑，似是自嘲，又似苦笑，推门而入。

他跟上，房里却还有一人——是巫女。

“风神大人。”巫女躬身行了一礼，面无表情的将杯碗摆放上桌，最后是一只精致的长颈瓷器，里面盛着清澈见底的液体。

一目连点点头，随意坐了，大天狗跟着坐下，心底隐约有些忐忑。他从未和对方如此正式的对坐，一目连也不是在意那些繁礼之人，所以常常是在屋脊上伴清风共饮。

“你……”

“尝尝这个？”一目连将手边一叠糕点推到大天狗面前，脸上是与平日无异的微笑，“很甜。”

虽然不怎么嗜甜却抗拒不了对方微笑的大天狗默默的吃了一小块，又在对方一脸期待的笑容里，僵着脸硬挤出了个微笑开口：“嗯，很好吃。”

“真的？”一目连哑然失笑，“可我觉得它太甜了，不太好吃。”

“……”

“要不要再试试这个？”一目连又推过去一盘糕点。

可这回大天狗不再上当了，果断摇头拒绝。

说起来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些糕点甜食，反倒是这个老是笑着的风神大人喜欢各种各样的甜点。

“好吧，真可惜。”一目连举起一块吧嗒咬了一半，“这个味道还不错，至少在我看来。”

大天狗仍是摇头。

“真不要？这是最后一叠，以后就没有吃的机会咯？”一目连晃晃手里的半块，单手撑着下巴，怀念的眯起眼，“风龙替我去看了，做糕点的小孩原来已经成为了老爷爷，没法再来了呢。”

偌大的神社，总是被人潮堆的满满当当，充斥着人类的欢声笑语嬉笑怒骂，好似这地方小得装不下那么多幸福。樱花树上曾挂满的祈愿符，风龙飞过，便飞舞得如同樱花般美丽。那些跌跌撞撞的小孩，他总不忘替他们吹一把风车，只是想听听他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啊。
这些短暂却鲜活的生命，像点亮夜空的星火那么耀眼明亮，教他忍不住倾其所有却甘之如饴。

寂寞吗？只要人类幸福就好了吧。

看着人类幸福的表情，他也真的觉得很幸福……
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所以他从不愿去想将会有的离别那日……

“嗯，好吃。”

一目连被近在眼前的声音惊醒，抬眼看去却是鼓着腮帮子一脸挣扎着想把嘴里甜糯的糕点咽下的大天狗——见他默然凝视过来，仍不忘对他挤出个难看笑容的小妖怪。

大天狗终于忍不住向那细口长颈瓶伸手，想将口中甜糯滋味盖过，却突然被一只手压住了瓶口。

“怎么了？”大天狗不解发问。

“………没事。”

一目连一瞬间凝重的神色回复到温和，转而拿过那只细口瓶，替代过巫女欲接过的手，亲自为大天狗和自己各斟上一杯清酿。

“我敬你。”一目连抬眼，眼底深藏的情绪，深深几重，却终不能开口，“一敬你日日陪我看这苍空舒云，二敬你时时伴我笑这寻常之趣，三敬……敬有你。”

大天狗慌张得不知如何应对，当往日温和的风神大人突然以一种极其认真的口吻对他开口，他只剩一片空白。似乎这世间任何言语都不适合此刻之境，他张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目连举杯的手累了，可大天狗仍是呆愣的表情。他笑笑索性仰头干了那杯晨露，起身撑过桌面，覆上那唇，一吻。

一旁的巫女看着两人各吞咽了一半晨露又恋恋不舍的覆上，微一躬身，将房内的时光留给他们。

只是，幸福的时间总是短暂，却不仅是对人类而言呢。

巫女关上那盏门，脚下一顿，终是往樱花树去了。

四。

“你还想推开我？”大天狗早已不是当初在一目连面前不知所措的小妖了，如今的他没那么好糊弄。

“怎么会。”一目连低头一笑，“只是想提醒你，我已不是你记忆里那个温和的风神大人。没了神明的资格的我，连这份黑暗的心情也逐渐壮大，以后我还能否守护心爱之物？不知道呢……”

“我也要提醒你。”大天狗抓住一目连的双臂，认真的对上视线，此时的他足够有底气说出承诺，“我也不是你记忆里那个实力不够的小妖！以后我也可以守护你，连带着你黑暗的一面，我也一并守护！”

一目连看清了对方的坚定，一如屋脊之上那个时候，一直没变呢。他笑了，挣开那双手。

“啊，小妖真是长大了呢，嘴上不饶人啊，我可怎么办才好？”

“……别想蒙混过关，我认真的。”

“唉……我饿了。”

“那个糕点，我找到了继承人，虽然味道可能不太一样，不过应该还好……你试试看？”

一目连有些惊讶，不喜欢甜点的大天狗怎么找到的？

“你……难道一个个试了？”

大天狗偏头错开他的视线。

“京都就那么点大，卖糕点的也不多。”

也就是说确实试了，一目连顿时觉得对方不看他的举动特别可爱。忍住凑上去亲一下的想法，他拉出一个微笑，揉了揉对方的头发，然后连忙躲开。

“谢谢！”

“喂！都说别碰我的头！”大天狗果然不满的捉来，可怎么比得过有风助阵身形灵活的昔日风神，没一会一目连就走到了前面。

大天狗盯住前方不远处心情很好哼着小调的一目连，终于忍不住无奈。

“又被岔开话题了，说好要告诉我的神纹啊！”

风声一刻不停的述说着那只小妖正追上来，一目连弯了眼角。

风啊，就守护他吧，以神之名。

【岁末之约】完。
【全系列】完。